云归暝

所为多坎坷,亦我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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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坡

二百五十五、


我心里很感激段成玉为我解围,但不知道怎么表达。见到指导员是这一天我最高兴的事。

之后还有几次合影,受训人员集体留念的,与全体教官的,与营级别以上干部的,各种名目,我反复蹲下,起立,跨立,身边人换来换去,觉得比训练日还累。

队伍刚解散,又未叫集合的间隙,傅连胜摸我的姓名牌与臂章,看了一会,忽然说:”咱们团从来不缺能人,我领过的奖状锦旗能堆满三个屋,但今天我是第一次领回去了奖,没能带回去人。”

团长能这么说,是他露了真感情,他这么大一个官,能和我说这种话是很不容易的。但我面上没有什么表现,耸着头低着眼,默默在心里想,在装甲步兵团的一年八个月,唯一一次记过处分就是你亲手给的,现在是不是还在我的档案里都不知道。我入团,提干,留队,军考的路,全被这个处分堵上了。我一直记得这回事。可能傅团长自己都忘了。

我这么呆着,不吭声,好在身边的段成玉又开口:”陆百坡,你能被特种单位选上是全连的荣誉,我们都为你高兴。到那边要好好干,六连永远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看看。”

我抬起头,保持语气平稳,对他说:”指导员,我永远是六连的人。”

他冲我笑着点头。我很想和段成玉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但直到最后都没有等到。我好几次看他,压了又压想了又想,还是就这么算了。

临行前,我受训时期的927名牌和入营照片一起钉上了第十一期荣誉墙,作为北仑山基地的纪念。老龙岭特功六连的荣誉称号也由傅连胜亲手写在了一沓名册薄上,代表这里曾有一名来自该连队的战士曾在这里受训。

之后开拔起运,无关人员禁止送行。由白明甫带队,二十六个人排三列,背扛手提着行李,安静地走过阎王殿,穿过鬼门关,门口已经有几辆闷罐车敞着口在等。

等我们按顺序蹬车后,白明甫还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他一个人孤零零背着手跨立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也没有与我们挥手告别。他的身后,“在这里学会打仗”“从这里走向战场”的标语,曾经鲜艳的大红油漆已有些褪色蒙尘。

车门很快拉上,一片黑暗里,军车载着我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山口,我知道好几个人偷偷抹泪了,人都是这样,不管什么经历,只要过去了都会怀念,还会美化,但我没有,离开基地的这一天不伤感,也说不上高兴,连头都没有回一次。

我从不怀念训练营,虽然这不是我最艰苦的经历,但至今也还总是我噩梦的场景。梦里我还是十八岁,被人扭送上车,回北仑山。梦里我记忆混乱,迷茫无助,一边挣扎反抗,一边一遍遍和身边的人说放开我,你们搞错人了。

一路上都很安静。汽车行驶了很久,最后停在了我们来时的无名军用站。兵站的几名武装人员已经在站台上等着接人,第一个就点出我,易海平,和高明的名字。我们出列后转身,向全体战友敬礼告别。

铁路兵带领我们从站台跳下去,跨越几道铁轨,登上一节蓝皮的封闭车厢。我上车后发现这是一列民用车,有带白枕巾的座位和桌子,枕巾上面还印着花花绿绿的广告。

车门口站着一名立正的少尉,和铁路兵交接,我第一眼觉得他脸熟,路过时又多瞥了一下,少尉也回看了我一眼。

放好行李以后,我坐下来时灵光一闪,想起少尉的名字叫褚向贤。

不知道为什么,火车在原地停了很长时间,旁边的车厢都轰隆隆地开走了,我们这一列直到天色擦黑才开动。这么大的车厢里只有四个人,又一直没人说话,气氛有点压抑。

我干坐着,火车开出很久,才发现白天的红绶带还一直挂在身上,一下心里又觉得一阵落魄,顺手就摘掉了。

火车走走停停,速度不快,晃得人很累。差不多到半夜的时候,后排高明已经在打呼噜了,我因为在来时的闷罐上已经睡过一觉,车顶灯又一直明晃晃亮着,这会儿老也睡不着,但手上一本书一片纸都没有,对面椅子套上的电池广告的产品介绍和推销电话号码都翻来覆去背得滚瓜烂熟,无聊得要死。所有车玻璃的帘子都是拉着的,没人敢贸然去掀,从缝里看窗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片漆黑。

大概到后半夜的时候,我稍微有些困意,但一下下点头中,身后的车厢连接门突然哗地被打开,我回头去看,发现吴恙正从那头走来。

第一排的褚向贤居然也没有睡,马上站起来,但没出声,只是沉默地朝吴恙敬礼,吴恙朝他做了些手势,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

我直勾勾盯着他背影,直到他和褚向贤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节车厢。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非常失望。他为什么不是来找我的,我从没这么想要被他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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