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暝

所为多坎坷,亦我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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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坡

一百八十五、

我要他等等,执意把他送下楼。

吴恙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插手看着我蹬鞋扯衣服下床,问了句要不要扶,我不用,之后故意昂首挺胸走路,想让他知道我恢复良好。

可吴恙没有领会,他接着不再看我,一进楼道就掏烟,咬了一支在嘴上,再把一支夹在指间递向我,牌子是我没见过的中南海。愣愣走出几步我才明白他是要给我烟抽,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双手背后说不会,吴恙白举了一会胳膊,但什么都没说,把多余的一根翻手插回烟盒。我是受宠若惊,简直为不会抽烟后悔,担心是不是又惹他不高兴。

吴恙点烟用的是金属壳的火机,他低头护风,吸气时眯一下眼睛,对我说话好像充耳不闻,我看他抽烟觉得好有派头。

他合上火机才抬眼:“你有话说?”

吴恙实在很容易看穿我。他不看楼梯不搀不扶,一手插兜噔噔下楼很快,他点着一支烟就要走出楼道了,我跟在他屁股后终于把心一横:“我表现好吗?”

我发现吴恙特别爱笑,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他也许就笑,搞得我有时跟着傻乐有时心里发毛。这回我是发毛,他笑够才说:“你还在想这个?”

他等于没答,我知道这就是打太极,是他不想告诉我的意思。

原本我说不出口的,可像是抓了一把沙子,真感到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就把牙咬死了一些:“一星期?我等你,你回来的吧?”

吴恙没理,还笑。

我没穷追猛打,因为原以为至少能把他送到大门,隔着一个大广场还能同行几百米路,可一出后门掀帘,半步远豁然停着一辆军牌小轿车,驾驶座上一个与我同军区的三期士官低了低头,从窗玻璃露半张脸,冲吴恙抬手行礼叫了声首长,立刻就将车打着火。

我当时就急眼了,没料到他驾驶员在楼下等。这下我顾不上脸皮了,胆大到拉了一下吴恙袖口。

“你怎么这就走?通讯地址能不能留一个给我?”

士官很煞风景,咔地把门锁弹开。吴恙对我很宽容,原地站着偏头看向我,并没有拉门上车,也没有理会士官。

“我已经答应你了,自在一点,小朋友。”

他吐烟都是偏头往一边吐的,拿烟的手还擎得离我很远,但我心事太重,当时没意识到他对我的照顾。

吴恙还很耐心地站着,车里士官不说话,但能把我盯出个窟窿。像是梦要醒,我再没立场和他没大没小了,我失魂落魄,松手说“好吧”。

我眼睁睁看他拉开车门跨坐进去,无话可说只能拿眼去望,吴恙关门前突然转头:“小朋友,我们那边的事,你班长什么都没和你提过?”

他说到我又一处不甘心,所以朝他用力点头:“是啊!我的什么你都知道了,可是我都还不知道你是哪支部队、你是陆军?边防?边防干嘛这么招兵?”

“你真在乎我是什么部队?不是喂猪也愿意吗?又没别的地方要你。”

我吓一跳,没能跟着他笑出来。我是说过这话,但喂猪的事是和严良私下说的吴恙怎么会知道,何况他最后一句刺得我头一低,发觉这玩笑话并不善良。

我站在原地面红耳赤,车已经开了,吴恙按下了一点车窗,朝我比了个理发刮脸的姿势:“一个建议,下次见面要整一整军容,回见了。”

我无力回应,向车尾行注目礼。住院以来我很少出屋,很少下楼,更难得见太阳,那天气温和暖,但我像是斗败的鸡一样,在阳光下站了好久好久。

我还记得到放射科拿片子,去找我的医生复查。军医对我已经很熟了,看一眼就口说一句恢复不错,药早就不再开,复查只是例行公事。

这次他不太忙,和我多聊了会天。军医说我待遇高,这么长时间来看望的人都不带断的,真是受连队重视,肯定在部队是个响当当的好兵。

我臊得没法应,因为还有事要麻烦军医院,就红着脸忍着在休息室里受了一会调侃。

我要借电话,接内线打回连队。麻烦人办私事怪不好意思的,但医护还是答应下了班帮我忙。我知道自己在住院部留的印象还不错,我是新面孔,和那些占坑泡病号的不一样,而且自从听了我负伤的原委,医护们对我都挺同情。

不过住院两个月,我已经不再同情自己。光一个骨科我就见了这么多病号,在陆军总院丢一块砖头随便砸到谁大概都比我惨。因伤病离开部队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同层楼的老士官当年也是为装甲团流血流汗的尖兵,可自从摔碎了膝盖,两年后又还有谁记得他姓什么。

我把电话打给了陆百年。

我告诉他医生的诊断,骨裂已经愈合,感觉不到疼了,跑步走路都可以的,医生也说我年轻,恢复好了不会有后遗症。

“太好了,那太好了小坡。”

陆百年在那头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感觉真好,抓着电话不想放。

我在这边也轻轻咧嘴,但不大提得起劲,过了好一会才问:“哥,我出院好吗?”

“这就出院?再等一等吧?总归是骨折,两个月还不满。医院歇着不好吗?急着回来干什么。”

我心里说没有不好,就是太好了,睁眼到闭眼只躺床,叫一声就有人送饭上楼,过得太舒服人从里到外都要废了。

“住院时间够长了,我想回连队,我回去也能静养,你让我归队吧?”

这次陆百年想了一会:“小坡,没有必要。如果还要静养,连队条件不会比医院更好。毕竟是集体生活,如果你归队不参训,对连队会有影响。”

我没再坚持,很快说:“好。”

陆百年说得在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没再和他争。也许是自知不听他话的次数太多,脸皮再厚也有愧疚,瞒了陆百年好多事,我心里也在怕的。

大概陆百年都没料到我这么好说话,我听出他语气很惊奇:“怎么了,还好吗小坡……在那边受什么委屈了?想我了吗?”

我知道他是哄我,不过我很吃这一套,毫不犹豫地回“想”。

“你这家伙,上次还是你赶我走。在那老实呆着吧,事太多了,再等我几天。”

好多话堵在喉咙,说再见挂掉后听了半天忙音,我才终于舍得放下。

我找同楼的战友借了刮胡刀,头发推子很难找,但我厚着脸皮还是要护士帮我找到了。站在镜子前我心头大窘,镜子里看见自己头发长到这么厚,毛得比当兵前还不如,嘴上一圈发青,用教导员的话说就是该枪毙,让白帽抓到罚也罚死了。

一想到是拿这副面孔见的吴恙真后悔得要撞墙。我第一次给自己理发,手艺惨不忍睹,盯着镜子心说从前不该怪严良给我理得丑。

冷水浇头后清醒了点,冻得哆哆嗦嗦,朝镜子里说这次好好抓住吧,你没别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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