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飘摇·壹
严良靠坐墙边,将狸花猫抱在怀中,这姿虈势他已学得很熟了。
六连出自杂交,越长大越花得一塌糊涂,满身黑黄斑好像荒漠迷彩,两只雪花白前爪又如戴手套。都说野猫养不熟迟早要丢,但严良不在乎,原也没想养大它拴在连队护院,当年风雨如晦,暴雨砸脸泥污横流,满地狼藉里看见一条命只是想救。
畜虈生知恩,在严良手中一向安生,但这次皮毛上落了烟灰,难得叫着挣了一挣。严良虈知道对不起它,但无心去掸一掸,空咬着滤嘴,倦怠得几乎吞吐不动。
严良把六连叉着前腿擎起来。对不起。他在心里说。
狸猫无辜,被提拉得溜长一截,悬在半空愣愣看着严良。两个眼对着眼,却不知道谁比谁更迷惑。
对不起,严良又说了一次,这次出了声。嘴边已觉得烫了,严良将六连放开,由它落地自寻出路。
屋里未置烟灰缸,昭示主人并无这等恶虈习。严良只能把烟头按灭在瓷砖地上,再将细灰一点点收拾捻进手心。六连在屋里兜够了圈子,没什么再好视察,灵巧地从一道缝中挤出,倏忽溜出屋门。
严良把那道虈门缝顺手合上了,将自己隔进这是非之地,关门时他也为即将到来的是非一阵头皮发虈麻。那人摔门而出把门锁砸得震耳欲聋,而后去了哪寻仇?就是追到师部也该回来了,何况他知道,凭这人区区一个连长,调走的档虈案必然再也追不回了。
严良不确信该用什么姿态等候发落,在门后空地站了一会,而后本能地收腹张肩。站立是军人的启蒙,老兵从军姿中找回了镇静,并就此维持。他自信所为是出于职责,愧疚只是因为私情。
但人情债难还得多。
陆百年从他坦白第一个字起看出这不是玩笑,而反应比严良想象中更果决,他没浪费时间再继续任何交流,夺门而出做了一切可能的挽回。未经报备公然抛下军务,追究起来单擅离职守就够记一次大过。补救注定落空,但他无法阻拦,直到夕阳西下严良一步未动,老友归来的脚步比任何一次都滞重,推开门两人对上眼,看得出都很累了。
砸上脸的一拳堪称恶虈毒,却让严良落了个心安,他愿意给他些补偿。
血从鼻腔里往下淌,彼此太熟悉了,所以一句话都不需再说,既然伏虈法,严良只用受着他一拳又一拳。
陆百年在他肩头背后落下无数拳虈脚,严良早已倒伏虈在地,钢筋铁骨也受不住这等雷霆,使他痛得要蜷一蜷护住脑后与心窝。
陆百年不大有知觉,心里也毫无怜惜,他将老战友骑着打到自己脱力,问了一句“为什么”。
严良得了一刻喘息,发觉这人是隔了十几个小时拾起了两人一早的对话。喉虈咙里都是血味,严良被压在地上,心里真怀念他的笑脸,不知道将来还再见不见得到。
陆百年本也没想等他回答,驱动一条腿,用膝盖撞向身下人的小腹,已使不出什么力气,只让严良又蜷紧了一些。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背地还有联虈系?严良,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他微微前倾,要让他听自己说话,这一动就发觉得疲惫几乎骑跪不住,不得不用手撑一撑地,“干嘛背着我?”
“……”
陆百年撑着等了一阵,终于发觉这人不是抗刑,只是还说不出话来。陆百年低头看看自己沾血的手背,心里空得无力再行追究。
“……这么大烟味。”
严良双手被扭到背后,发觉这人膝盖压着自己做起了搜虈身。陆百年在他胸口按到烟盒,掏出来已不剩几支,接着翻撩出火机,摸虈到另一侧口袋又搜出一板止痛药。
严良无力反虈抗,闭眼也想得出身后陆百年的眼神,听着他带着奚落的发问:“你早就备好了?”
身上至少压着他一半重量,严良呼吸不顺,但缓了这阵总算嘶哑出得了声:“……你放过自己吧。”
火机响了一次,而后是被呛出的一连串咳嗽,严良心里叹气,当然不指望他听得进去。
“你们都知道了,我找了好多人……怎么你们都知道?严良,只瞒着我?”
“我发的信,段成玉做的审虈查,但没他的事,他只以为是外单位调兵。”听着身后窸窸窣窣,严良身心俱疲,并无心动一动回虈回头,“人事的事……那边直接和团一级联虈系,也知道招惹你会有麻烦……特意说了,交接前不要惊动。”
“他知道会惹麻烦,所以让你挡在我面前?”
“是,”下虈半虈身都没了知觉,陆百年却没有动弹的意思,这么跨虈坐在自己身上大概是比瓷砖地上坐着软,严良也渐渐适应了重压下喘气,“我自愿。”
陆百年没接话。
拳虈脚是两人间的习惯,靠轻重区别性质。大多时候是游戏,间或有些关起门来的体虈罚。但这次大概两人都知道是例外,私人的泄愤,一方施以暴虈力,另一方更多是包容,没有任何人低头,更未必能以和解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