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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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坡(番外 · 鲲鹏)

番外 · 鲲鹏 · 陆


出门前,吴恙与他又闹了一次别扭。

起因是件小事,江望潮洗漱时看见他正赤脚穿凉鞋,顺口训了句“换了。出去见人的,你这什么样子”。吴恙充耳不闻地蹬上了另一只,而后悄无声地出了门。

江望潮刮完胡子时其实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他捧出压箱底的一套干部服,对着镜子郑而重之地挂好了军衔与领章。全军换装后,这是他第一次用到这身行头,从袖口到裤脚都是清晰干净的折痕,江望潮自查自视了一会儿,又把沉重的大檐帽也盖上了。

威武的营级干部半步踏出房门,扭头看见走廊里站姿不大精神的小子,不满意地训:“说没说让你拿东西,听完就忘?”

吴恙默默从他身边挤进屋里,弯腰去拎墙边两箱酒,引得江望潮目光也顺便看见他脚上的凉拖,当场又招来另一句骂“刚没说让你换?耳朵塞驴毛了?”

吴恙皱了下眉。

江望潮抬手就掴过去,吴恙只来得及闭了下眼,生挨了这一掌。

“你和谁瞪眼睛?”

挺响的一声,吴恙抬眼看着他,倒也没显出什么情绪:“我不换。”

江望潮还未来得及说话,又看他朝屋里倒退了几步:“你再打我,我不跟你去了。”

江望潮很诧异,但看着吴恙冷淡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这小子威胁得还真是时候。

对这顿吃请的含义,两人其实都心照不宣。江望潮操着心,正主不领情,这节骨眼上他要真跟自己犯犟,江望潮也想不出办法,这么大小伙子了,总不可能真把人捆了上街。

江望潮不显山露水地认了栽:“把灯关上。走。”


陈国焘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打擂场面。

丰泽园包间,规格很高,头顶挂着时兴的水晶灯,屋里一张大圆桌,气派得坐得下一个排。屋里先到的爷俩安安静静,坐得一个头一个尾,中间隔着三丈远。

房门正对面是江望潮,看见老首长那张臭脸,陈国焘当场也想明白了八九分,边进门边大声嚷着:“两位爷,这是在干什么?打阵地战?”

两人一齐看向他,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靠近门口的吴恙立正,按标准大院子弟的习惯,抬手向这同样穿着干部服的汉子敬礼,但张嘴叫不出名字。

陈国焘不在意,伸手搂他后脑勺,脑袋按到怀里,狠狠揉上几下。只是想起来这小子今年已十六了,不好再搞刮鼻子啃脸逗小孩那套。

发觉手下这人被搞得浑身紧绷,陈国焘就哈哈乐着撒手,顺便把手里拎的东西塞给他:“这么大了阿恙。”

这套过分热情的招呼,唤醒了些遥远记忆。大概是儿时某位给自己当过马骑的叔伯。

但面对这副有些骇人的黑脸,吴恙还是叫不出名,只能带点歉疚地道“首长好”。

陈国焘转脸正了正神色,朝已经立正的江望潮走过去,两人互相行礼。陈国焘叫了声“江连长”,江望潮的表情一下就松动了。

面前这张脸黑红交错,颧骨处盖着一层硬痂,眼角几道褶像刀划得似的深。当年文气彬彬的小伙,显得倒比自己还老十岁,又想起他在藏南这几年的磨砺,如今好像提拔得官职也比自己更高,原本喉咙里那声“小陈”,江望潮一时再叫不出口。

江望潮不擅长表达关心,组织了几次语言,最后憋出句:“你怎么搞的,这几年毁了容了,到时上哪儿讨老婆。“

陈国焘嬉嬉笑笑,拉他胳膊示意入座:“我算好的了。总算没劳动您上狮泉河陵园去看我。”

两人的叙旧很简短,几乎是用汇报的形式,陈国焘把调离越南后入藏的经历交代完毕时,菜刚刚上完。一桌的大菜,酒是用碗装的,陈国焘抽抽鼻子,问:“茅台是这么喝的吗,您发大财了?”

江望潮没理,打岔问他:“这次回来了,往后什么打算?”

“不回了,我身体坏了。他们让我回来做政工。就在步兵学院。”陈国焘很顺畅地把话接下来,“老连长,你用不着开口,我和吴哥一起长大的。阿恙,你告诉我,将来想干什么?你成绩好么,想当兵,还是上学。”

江望潮心里叹气,想想真是自己生分了,一起睡过猫耳洞的交情,没准他比自己还记挂着吴恙。两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对面。

忽然被提到名字,吴恙端正地站起来:“准备上大学。”

陈国焘未来得及开口,忽然身边人猛拍了下桌子,把他吓一跳。

江望潮喝道:”坐过来!”

陈国焘愣住,看着突然又发起无名火的这位,想起从入席时这爷俩就显出的隔阂,脑子很快转过来了弯。

陈国焘拉出自己身旁的椅子:“阿恙,过来陪陈叔说话。”

吴恙顺从地答“是”,从远离江望潮的一侧走过来。陈国焘隔在江望潮的冷眼之间,拉他坐下,问:“和你江首长置什么气?”

吴恙答不上,是觉得这点琐事说出来丢人,但没想到某些人倒是毫不介意:“他正和我闹别扭。我想你陈参谋现在出息了,想求你办事,趁你这次回京拉他和你见一见,将来把他托付你,这小子不赏我的脸。非得把牛鼻子栓了才拉来。”

听到一半时陈国焘就笑起来,等听完时已经乐得哈哈地仰过去,连带着又拍打了两下吴恙的肩头。

“吴恙……哈哈,吴恙就是这样,他打小骨头硬。哈哈、老连长,你记得吗……当年总后勤那帮人手多黑,尊友为了分房,叫吴恙帮忙给老葛送礼……这小子把烟拆开塞上炮仗……哈哈哈这小王八蛋,那天被尊友揍成什么样儿了,还哑着嗓子喊呢,‘走后门可耻,你怕他我又不怕,咱家就是住大街也不讨葛胖子的好’……”

这段回忆有些久远,但被陈国焘三两句描述得又鲜活起来,江望潮当场也破了功,呛了口酒,咳嗽着笑出声。

吴恙僵着,嘴绷成一线。这故事对在场的主角来说并无任何趣味可言,长辈忆往昔的乐趣,就是捡出小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回味,这些破事如何酒这么值得回味,好像越酿越醇的酒,这也是他不喜欢参加这种叔伯聚会的原因之一。

陈国焘还在笑:“……阿恙,怎么着……今天这酒,给我下泻药没有?”

吴恙硬着头皮接话:“……陈叔叔。不是这回事。不是冲您,今天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陈国焘气息理顺了些,接着温和地问:“怎么不舒服?病了?”

吴恙心里挣扎了几下,还是说出来:“这几天参加体检。没休息好。”

陈国焘“噢”了声:“这一阵体检,是征兵的?你去招飞?你想当飞行员?”

吴恙彻底放弃抵抗,点一点头:“是。”

与江望潮不同,陈国焘看上去并无什么波澜,还是笑吟吟的。

“这是怎么,咱们老野出息了,出了个想开飞机。什么时候想的?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最爱和空院的茬架。”

又是一桩陈年丑事的苗头,吴恙不动声色,把这话题很快地略过:“前年去南菀机场,杨参谋长带我飞了次教练机。我觉得有意思。”

“体检验上了吗?”

吴恙力图让自己显得不在乎:“没有。今天复查,撸下来了。”

“身体有什么问题?”

江望潮替他开口:“没大事,小毛病,他从前发烧落的神经炎,爱头晕。”

陈国焘看出吴恙的消沉,何言细语地宽慰地:“那有什么呢。他们事儿多得很,就当免费检查,能有资格复查,就是身体棒得很,在地面上,你将来打导弹开坦克都没问题。”

吴恙勉强笑笑:“我还是想试试……我想留级一年,明年再报名。”

江望潮诧异地挺直脊背,前倾身体,绕过陈国焘的隔挡,直视吴恙。

“你说什么?”

大概是陈国焘实在很和善,压了一天床板憋出的心思就被这么平淡地吐露出来。

反正已经脱了口,吴恙就铿锵地再说了一遍:“我想留级,明年再报名。”

顿了一会,他又郑重地补充:“首长,没事的,我看过政策,明年这个时候,我还没有超年龄。”

江望潮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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