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暝

所为多坎坷,亦我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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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坡

二百二十八、

吴恙上岸时大声叫“明甫!明甫!”,浑身淌水,喝令白猴给他拿毛巾、干衣服,把车开下来,他要回基地洗澡。

他往岸上走,走着走着吹几下自己脖上的大铁哨,惊动全库区跟着一片此起彼伏的哨响拉起紧急集合,吐掉哨子反手指我:“九二七顶撞上级,给他记大过,填处分进档案全体宣读。二队拉起来,绕山十公里,下水沿岸线往返一百趟。”

白猴什么都不问,拿笔在纸上唰唰划着记,喊人、叫车,给吴恙拉车门,吴恙临走交代他:“编九二七进乙组,找茬让他走人,盯着看他犯错。”

被架上高台示众时我精神崩溃,下面的人在我眼里看不清轮廓,都是一团团的黑色。因为口鼻丝丝缕缕流血不止,下来后又被带去见军医。

我被打得半张脸肿起来,到处青的紫的像开了酱油铺,医生先处理外伤,消毒,而后扳着我的脸左右看看,上手按几下,让人按紧我,拿出了个钩子一样的铁家伙捅进我鼻孔里猛地朝上一提。我脑子里听见骨头错位声,上身像条死鱼一样打挺,疼得叫都叫不出声,眼前有白的黄的火星乱溅。

鼻子滴滴答答又流出大量的血,军医往里塞了几条纱布药棉,用手捏住我鼻梁摇晃两下,撒手再看一眼,说“正了,正了”。

术后军医评估允许我休病假,第一次获准休息二十四个小时,中途强行吃了两次流食。受我连累,同队战友被整惨了,又是越野跑又是游泳折腾了几十里,后半夜下来回营地时一个个都没有了人样,眼看没几个小时又快吹起床哨了。

他们为我受罚,我没脸见人,情绪压抑,想不到别的表达方式,本来还只是窝囊地流泪,结果越来越收不住就哭出了声。

我吭吭嗤嗤动静很大,身边易海平、高明马上坐起来,黑暗里还惊动了好多人,易海平翻身来抱我,高明捂我的嘴,是怕我把宪兵招来。

我哭起来脸上皮肉很痛,越痛越忍不住哭,用这样给惹麻烦的方式乞求战友原谅。易海平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围有人围过来问小孩,要不要给你叫医生。

我被战友哄着,一度更加止不住,号啕着别的话也不必再多说。

高明说:“土包没事,没事。等出去了咱们才有机会翻身,当上特种兵,杀回来打倒这个土皇帝。“

我一下又有些绷不住,心里明白高明强作嬉皮笑脸,他开玩笑是在担心我,怕我这种精神状态是撑不住了要弃权的征兆。

我一时还说不出话,高明自己先装不下去了,难得这个高高壮壮的内蒙汉子露出点伤感,俯身也来抱我一下:”小孩,坚持住,咱76军来的没剩几个了。刚来时我也没想过这么难,我还以为这辈子最大的苦都在老虎团吃完了。”

我心里压着许多私事,红着眼睛一个劲摇头,倒噎着气咬牙切齿:“我不会走。教官想让我滚我偏不如他的意……班长你放心,死我也要死在训练营,我死了起码能连累教官费劲给我挖坑,然后变成厉鬼,让他们后半辈子不得安宁……”

我话没说完就招来高明喝止,他扬手,作势要打我嘴巴,端着架势:“他妈的收回去,什么深仇大恨,跟一帮畜生犯得上吗?真是什么吉利话都敢讲!不嫌晦气!”

我眼前泪水模糊,绷住嘴,犯着倔,宁可挨打也不收。高明又扬了几次手,最后无可奈何地放弃,改为朝我竖拇指,说“老六连的小子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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